汉子说上几句,反倒是人人端杯盏的时节脸上皆有厌色。
温瑜耳力好,还不等古醪城中独有的酒水端上桌案来,就已经由周遭议论声中,听全此事的大概。这汉子早年间乃是城中一位有名有姓的饮酒高手,酒量深不见底,引得不少外来人同其切磋,名声响亮,且凭此交着不少酒肉好友,却正是因此滥饮掏空了身子,酒量一落千丈不说,更是因挥霍无度将家底败个底掉,还染得一身赌性,终日总要赌得几手,才觉浑身舒坦。
汉子家中有一双儿女,发妻早已受不得汉子这等荒诞举动,耗费浑身解数讨来纸休书,头也不回离去,只剩这双儿女,终日除却忍受酩酊大醉汉子打骂之外,尚要外出赚零星银钱填补家用,至于原本还算殷实家底,早已败得精光,能当银钱的摆设物件,也早就被汉子卖出大半,就算到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,还不忘在旁人面前摆上些许阔气劲。
但当真令人皆觉恼火的,还是因为这汉子早在几日前,就将自个儿女儿卖入城中青楼里头,任凭是儿郎扯住条腿,在夏时滚烫长街中拖行了足足数百丈远,浑身上下血肉模糊,也不曾止住汉子鬼迷心窍举动,横竖是将已哭至背过气去的闺女推到青楼之中,接过银钱,甚事不顾就踏入酒楼之中要来数坛好酒,大醉过后又是前去赌坊中挥霍。
这笔堪称丰厚的银钱,竟是不曾留到第二日,便如数交与了赌坊酒馆。
温瑜没理会周围人愤懑议论,只是一杯杯饮酒,直到还未等行丁两人沾上酒水,就已是将酒坛喝空,站起身来,走到门外蹲下,端详着那位因醉酒满脸通红的汉子,默不作声。
“泼皮如要再看,爷定要找几位兄弟将你两眼挖将下来。”
车水马龙冗长街上坐着位已是失却神志的汉子,不知是因为自知羞愧,还是因实在饮酒过于多,汉子脸色愈红,指着温瑜鼻尖破口大骂,其中几句极其粗鄙,甚至将酒馆之中有些看不下的小二又是引将过来,撸起袖口就要痛打一番解去心头火。
头戴斗笠面缠黑纱腰间悬着粗布袋,眼神淡然的温瑜却抬抬手,示意几位小二莫要掺手,随后才问向那位瘫坐街中,十足丢人现眼的汉子。
街上人尽锦衣,车马华贵,唯有汉子衣衫破烂,却挂着枚水头甚好的佩玉,大概佩玉的价钱,就是自个儿闺女一条腿的价钱。
古醪城中虽是酒香遍地,可多数人脸上皆是喜乐洒然,唯独眼前汉子脸上尽是贪嗔痴三味,如何看将起来,都是相当突兀。
可怜,但又没半点可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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