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利家不答,只是慌忙伏地施礼,然后站起身,踉踉跄跄地走到打磨得颇为光滑的台阶上,强提中气道:“欢迎光临。我这把朽骨病得不轻,无法出迎至门外,还望左府见谅。”
家康忽然意识到,利家已看清了两件事:其一,他时日无多;其二,天下大势已定。他已洞彻了世间局势,正因如此,忠厚正直的利家更显悲壮。
家康伸手搀扶起利家,扶着他向内走去。利长一脸平静地跟在家康身后,向早就收拾好的书院走去。但从利政身上,却能隐约感到一丝杀气。或许,利长乃是出于对性情鲁莽的弟弟的担心,才故意跟在家康身边。
老父的悲凄心境,两个儿子能否明白?今日的利家尤是直率,一到书院,他就令人把早已备好的酒端到家康面前:“左府,这是你我今生最后一次饮酒,是永别的酒。”
利家忽然说出这么一句,即便是家康,也有些不知所措。寒暄云云,他倒还能应对,能安慰对方,可利家却从一开始就直抒胸臆,毫无隐瞒。
“左府,我的一生,都在盔甲的重压之下。”利家完全抛弃了上位者所必须的一切伪装,变成一个赤诚之人。他嘴角浮出微笑,亲自执壶,微笑道:“沉重的盔甲可以脱掉,可肩上的重负却怎么也卸不下来啊。”
“大纳言说得是,这是你我的宿命。”
“所以,拙荆才让我把一切都交给佛陀。”
家康使劲点点头:“一切自有天定,尊夫人所言极是。”
“可是,我却斥责了拙荆。”
“哦?”
“我斥责她说,若要信奉‘他力本愿’这一套,那我等武人何以自处?”
家康笑了,拍了拍膝盖道:“是啊,‘他力’也有深浅啊。”
“是。拙荆也说,只靠念佛是不行的,可是……”利家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利长和利政,轻叹道:“想必左府也看到了,还有一些人修行不足啊。这些人浅薄地以为,人生要靠他力,因此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失去了勇气,这怎么行啊!”
“是啊。”
“于是,我告诉拙荆,武人非一般人,他们从一开始就皈依了我佛,然后各自立下正法,流血杀人,这便是武人,因此不要害怕下地狱……我也一样会下地狱。家中诸人,先赴黄泉的已不计其数……因此,我到了阴间,再把他们召集起来,率他们攻打地狱便是。”
家康不禁看了一眼利长和利政。利长端然而坐,面带微笑。而利政似乎没有明白父亲的话,有些发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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