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问,为何勋贵们在高司徒调遣之下,连一群家丁都能横扫红夷,数月之间抵定吕宋……奴婢想着,或许正是因为不敢触怒司徒虎威吧?毕竟,那生产建设兵团亦是司徒所立,如今之获利也少不得与京华合作,倘若恶了高司徒,这偌大一笔钱却该上哪找去?”
朱翊钧听完此言,半晌不曾开口,良久之后才摆了摆手,道:“你且下去吧,朕要看会儿书。”
张诚老老实实应了一声,规规矩矩退了出去。
朱翊钧再次走到窗边,沉默半晌,又走到御榻前,靠着床沿坐下小半边屁股,仿佛那御榻之上还有个人躺着似的,而他则仿佛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人。
“父皇,您当年教我,说‘天下臣工俱有私心,没有谁会完完全全与皇帝一心,因为归根结底,这天下是皇帝的,又不是他的。’
我不明白,问您那该怎么办,您便说‘选人而用’,您说‘天下人求官,无非求权,而求权又无非两种原因:或是求名,或是求财,当然也有甚者,二者皆求。’
您问我,若我做了皇帝,打算如何选。我说,自然选求名的那一种。但您说不对,说‘哪一种都要用,只看你怎么用罢了。’
后来您又说,‘皇帝用人,其实只有两件事需要考量:他们要的东西,皇帝给不给得起,以及愿不愿意给。’
然后您和我慢慢说到‘试玉要烧三日满,辨材须待七年期’——如今莫说三年,便是七年也已经过了。按理说,儿子早已看得清楚,务实是真正的王佐之才,对儿子也足够忠心。
正如张诚所言,他无论任官何处,处境如何,从来不曾有半句怨言,把儿子交待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,甚至还总能做得更多……这样的人才能为儿子效力,不仅是儿子的幸事,也是大明的幸事。
可是,您却没有告诉过儿子,如果才能高到他这般地步,势力大到环大明各番邦俱望而俯首之时,儿子应该持何态度。
您当年赋予高先生的权柄极重,以首辅之身兼掌铨务,天下政事几乎决于其一人,我向您问之,您却说那不打紧。您说,‘在大明,不论一个文官的权力有多大,你只要不放松两点,就至少不必担心这个人成为王莽。’
您说的这两点,儿子至今记得清清楚楚,那就是厂卫与京营。
可是,如今厂卫之中,东厂陈矩与务实相交十余载,敬务实如师;锦衣之中,南北两镇抚,一为其表兄,一为其堂兄。即便从未听闻务实插手厂卫之事,然此局面,似也难言妥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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